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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21/4/10() 14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中劇院

 

 

在《指尖上的幸福人生》,死亡來得突然、詩意、純粹、冷酷、幽默、喻世、動人,把手指行雲流水的舞動,變成了一闕謳歌當代生活的極短篇。吻與淚創作群將7段不同時刻、不同情境的死亡,以及個人的死前回憶,用舞者的手指、微縮場景、實時攝影,搭配音樂和旁白,演繹出一個絕美的作品。遭遇死亡的個人,淡然而沒有遺憾,親密地與死亡和解,從死亡中感受生命。華語版的旁白由莫子儀演譯,他輕柔誦讀旁白的聲音稍稍舒緩了死亡的冷酷,而帶有一絲溫暖的留白,比起文本創作湯瑪士.剛茲(Thomas Gunzig)在文本中埋藏的狡詐反諷,更帶有一種夢境中迷幻的優雅。演出一開始,是一片黑暗,旁白敘述我們將深沉地走入夢中,並在劇末的黑暗中重新喚醒我們。這場夢讓人省思自身對於死亡、對於生命中的微小瞬間、對於那些細碎的心聲,對於生命的重量。創作團隊「吻與淚創作群運用許多劇場技術條件構成奇妙幻象,但並不掩飾構成幻象的製作機制,把舞者、攝影者、劇場技術人員的真實身影存在於舞臺上。

 

於是,與《指尖上的幸福人生》的演繹故事平行,它在訴說一個如何呈現一場跨領域演出的均衡權力關係,演出的每一部分,都有它內在運行的技術條件和動作時間,而就是在彼此搭配的基礎上,構成了綜攝性的成果。創作者編舞家蜜雪兒.安.德梅(Michèle Anne De Mey)、電影導演賈柯.凡.多梅爾(Jaco Van Dormael)於節目單簡介自述﹕「這部作品是電影,但又不只是電影;作品有舞蹈,但又不只有舞蹈。這部作品像是電影版的立體繪本,攝影機放大了肉眼難以察覺的細緻,觀眾也能欣賞攝影機無暇捕捉的精采」。跨領域共同創作產生出的成果,讓觀眾在這之中,是自由的,可以選擇觀看手指舞者、觀看技術人員的拍攝場景或是實時拍攝出來的電影,更進一步,這讓觀看這場演出的視角飄移,讓觀眾可以漂移在演出形式的論述定義,把它視為劇場、舞蹈或是一場現場拍攝的電影,可以隨著意圖而產生出定義或擁抱無法定義的猶疑。觀眾,可以選擇接受舞臺呈現出的幻象,也可以選擇通過舞者、攝影者、劇場技術人員的在場性解構幻象,接收一種跨領域展演的技藝實踐。

 

以手指模擬人的動作是一種非常直觀的肢體動作模仿。例如,將手放在燈光與牆壁之間,作出的光影形象,或是孩子在餐桌上,用手指模仿人物動作的小遊戲,更進一步,衍伸出手指偶的演出形式。但是,《指尖上的幸福人生》用舞蹈、影像、音樂表現了這種直觀動作所能展現肢體美學及情感敘事,將它用來靈活表現個人的運動肢體,再現個人的日常動作,藉以表現一個對於個人來說,死前的私密記憶,令它化為一段生命的舞蹈,在音樂的節奏和光與影之間翩翩起舞。它讓觀眾不僅沉浸於這種替換的想像中,同時,配合聲音(言語、音樂)的節奏,增補與詮釋這個場景所蘊含的生命故事。《指尖上的幸福人生》讓觀眾看見了一種劇場、舞蹈的表現可能性。手指的動作看似簡單,但搭配錄影、場景及音樂、故事的節奏,需要極度細微的肌肉控制和全身肢體的配合。燈光與攝影機鏡頭的焦點聚集在手指本身,手指的一舉一動,都像實際存在於舞臺上的演員。舞者的身體雖然常隱身於焦點之外,但是它仍然屬於這場演出的一部分。創作者用手指表現了各種舞蹈類型,踢踏舞、現代舞、鋼管舞等等。作品中有一段是通過其中一人的回憶再現了莫里斯.貝嘉(Maurice Béjart)的著名舞作《波麗露》的演出現場,電影鏡頭環繞拍攝了這個場景,就連現場觀眾也被借景拍進電影裡,而舞者當然是手指!如果比較莫里斯.貝嘉舞團真實演出和用手指表現的演出,可以發現在舞者的指間呈現出的力度和情感比起原版的演出幾無二致。當手指隨著拉威爾(Ravel)樂曲的反覆逐漸走向舞作的高潮時,擁有著極為震撼的表現力,卻仍舊是在原作編舞的動作脈絡中聚焦定型,令人驚訝。

 

與手指的動作相呼應,懸掛在舞臺上方的電影螢幕(它採用了電影院的寬螢幕比例),即時錄製播放舞臺上的演出,它聚焦於精心製作的場景和手指的舞動,仰賴精準的運鏡、場景調度與燈光設計,搭配極具巧思、可動式的場景裝置,施展出電影的魔法。它無法像日常電影拍攝一樣,停機重來或是用剪接的技藝再造影像敘事的真實。一切的一切,包含著即時的失誤和靈光一閃的瞬間,都殘酷且不加揀選地呈現在電影螢幕上。舞者現實的手投射在螢幕上變成一個超越真人比例的形象,隨不同故事的場景裝置,拍攝出手指不同比例和運動效果的影像,觀眾身處劇場的同時也坐在電影院,望著下方的劇場演出和上方發光的電影螢幕,并行存在於兩種空間領域的的縫合處。除了單純作為另一種舞臺觀看視角的功能,《指尖上的幸福人生》完全可以被視為一部獨立的電影,這不僅是在它設定場景風格時融入美國好萊塢古典時期歌舞劇、黑色電影、科幻電影的鏡頭語言的諧擬,同時也是它闡述了電影導演賈柯.凡.多梅爾(Jaco Van Dormael)對於拍攝舞蹈電影的看法。

 

從整體來看,《指尖上的幸福人生》是一場不可多得的演出,是一場在看過許多影像和現場演出分割疏離的失敗範例後會不斷回想起的演出,是一場看電影時會回想起的演出,是一場直視死亡時會不斷回想起的演出,是一場在觀眾記憶裡留下一抹痕跡的演出,當然,這也是一場撞擊觀眾五感(跟手)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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